秘密

葉蓁蓁感覺自己的心臟咚、咚、咚地跳個不停, 可大腦卻像是早有預感一般，出奇得冷靜。

她問：“我聽說小阮哥哥在外面租了房子住？您去找過他了麽？”

因為阮林江的培訓學校比較遠, 所以他在那邊又租了一個房子, 葉蓁蓁還沒去看過。

“找過了，他不在啊！”阮媽媽後悔地說：“都怪我平時太慣著他了，備用鑰匙都沒跟他要！我還是從小坤手裏拿到的鑰匙……但是小坤說, 學校那邊的備用鑰匙不在他那兒。我正打算去那邊的公寓找他呢！”

葉蓁蓁猶豫了一下，告訴她說：“阿姨，大晚上的，您就別跑這麽遠了。正好我就住在學校附近，我去看看他吧。”

“蓁蓁, 那就麻煩你了！小阮這孩子心事太重，平時有什麽想法也不和我們說……”阮媽媽估計是急糊塗了, 竟然對她說：“但我覺得他應該挺喜歡你的。你要是找到他了, 好好和他聊聊，行不行？”

在這種情況下，葉蓁蓁已經顧不得隱瞞關系的事情了。她答應下來，說好找到阮林江後再和阮媽媽聯絡, 便掛了電話，拿著鑰匙出了門。

電話的另一端, 阮媽媽放下手機, 特別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一旁的阮林河奇怪地問：“媽媽，哥哥應該就在學校那邊的公寓裏吧？他還能去哪啊？”

“我當然知道他在那兒。”

“那您幹嘛還要讓蓁蓁姐姐去找？”

“你哥那個性子，你覺得他聽得進去我們的話？”阮媽媽搖了搖頭, “不是我不想管他，而是我根本管不了。現在或許只有蓁蓁的話，他才能聽進去了……”

“媽媽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暗中支持孩子早戀的家長。”阮林河眨眨眼說：“要是我說我也有喜歡的女同學，您會支持我麽？”

阮媽媽一記白眼飛了過去：“你就不要想著早戀了，給我老老實實地好好學習，天天向上。”

阮林河欲哭無淚地說：“好吧……”

阮媽媽現在可顧不上安撫小兒子的情緒了。

雖說沒有親自趕去公寓，可她的心裏，還是在擔心著阮林江。

“媽媽，您真的不去親自看看哥哥啊？”阮林河弱弱地問。

“再等等，等等蓁蓁的電話。如果她搞不定，我們再趕過去……”阮媽媽有些落寞又有些慶幸地勾了勾嘴角，“還好你哥哥他再難受，都從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情。因為他知道，那樣會讓我們更難受。”

……

葉蓁蓁走進電梯後才想起來，上高層是需要刷卡的，她沒有這個權限。

她只能靠爬樓梯走上14樓……

一想到要爬那麽多層樓，葉蓁蓁的自尊心就開始動搖了。

她掏出手機，又給阮林江打了個電話。

結果還是沒有人接。

葉蓁蓁有點生氣地放下手機，拉門走進樓梯間。

“等著吧你阮林江，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你！！！”

葉蓁蓁這麽想著，氣勢洶洶地一口氣爬了十幾樓。

等她來到小阮房門口的時候，已經氣喘籲籲、滿頭大汗了。

可她顧不上休息，就直接掏出鑰匙，打開房門。

屋裏一片漆黑。

葉蓁蓁眉頭微皺，下意識地去摸開關。

結果卻聽到阮林江告訴她說：“別開燈！”

葉蓁蓁本來還擔心他不在這裏的，現在聽到他的聲音，火氣頓時上來了。

她不顧他的反對，直接打開了開關。結果燈亮起來後，她一眼就看到了非常刺眼的一幕。

阮林江正坐在地上，旁邊放著一瓶喝了一大半的洋酒。

還有幾個不知名的藥瓶。

葉蓁蓁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。

熱血上湧，讓她渾身發顫，激動到聲音都微微變了調子：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她顧不上換鞋，把大門反腳一踹，就朝他走了過去。

阮林江別過頭，不去看她，努力回避著葉蓁蓁的視線。

葉蓁蓁在他身側跪坐下來，先去查看那幾個藥瓶。

發現果然都是安眠和鎮定類藥物。

她深深吸了口氣，掐住自己的虎口，逼自己冷靜下來，先不要發脾氣。

她打開藥瓶看了看，還好還有很多剩餘，他應該沒有吃很多。

“我數過了。”阮林江忽然說：“所有藥加起來我只吃了12顆，不會有危險。”

葉蓁蓁聽到這句話，忽然感到特別特別的生氣，“你還有理了是不是？沒事你吃這些東西做什麽？你是想嚇死我麽？”

阮林江沈默地背對著她。

兩人不過咫尺之隔，卻好像隔著千山萬水。

在這一剎那，葉蓁蓁忽然感覺眼前的這個人特別陌生。

“蓁蓁，你不用管我。”

他終於開口說話，卻讓葉蓁蓁感到更加氣憤了。

“我是你女朋友，我怎麽能不管你？我說阮林江同學，你至於麽？就為了報志願的事情，你……”

“蓁蓁，我們分手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沈默，長久的沈默。

沒有人開口說話。

葉蓁蓁以為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聽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我說，我們分手。”他微微轉回身來，卻並沒有看向她。而是睫毛微垂，看著散落在地上的藥瓶。

葉蓁蓁知道自己應該冷靜一點的，可是分手二字對她而言實在太過猝不及防。明明兩天之前，就在這間公寓裏，他還摟著她認真地告訴她說，他從未想過和她分手。

她那麽那麽地相信他，那麽那麽地信賴他。可是為什麽，他和其他人一樣，說變就變了呢？

“你就這麽不要我了麽？”

葉蓁蓁是個很要面子的人。當年在那幾次不成熟的戀愛中，她總要做先轉身離開的那個人，以維護自己的尊嚴。

可是此刻，她就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女孩兒一般，哪怕狼狽，也執意不肯放手。

因為那個人是他。

也因為在這段感情中，她已經投入了太多。

……

聽到葉蓁蓁帶著哭腔的聲音，阮林江終於忍不住，轉過頭看向她。

他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麽，可還未開口，兩行淚突然猝不及防地掉落下來，像是天邊轉瞬即逝的流星。

葉蓁蓁還沒有看清楚，他便已經再次別過了頭，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。

“小阮哥哥……”

她放緩了聲音，極溫柔極溫柔地喚他。

雖然剛才的一瞬間很短暫，可葉蓁蓁看得出來，阮林江還是喜歡著她的，並非真心想要和她分手。

可他究竟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呢？

葉蓁蓁覺得自己必須問個清楚。

“到底怎麽了，你告訴我，好不好？”

她是真的沒有想過，去外地上學的事情對他的刺激竟然會這麽大。

她總以為去往遠方，追求夢想是理所應當的事情，是最正確的選擇。卻在這個過程中忽略了他的感受。

認真地反思過自己後，葉蓁蓁聲音輕柔地對他說：“如果那天我說的話傷害了你……我道歉……”

“不！”阮林江忽然很激動地說：“不是你的錯！你不要道歉，你不要跟我道歉，求你……”

他坐在地上，整個人縮成了一團，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。

葉蓁蓁看著他的樣子，似乎察覺到了什麽，心中有種恍然大悟似的透徹。

“小阮哥哥。你一直瞞著我的事情，就是這個，對麽？”

阮林江不說話。

“你要跟我分手，也是因為這個……病，對麽？”

就在剛剛阮林江情緒激動的一瞬間，葉蓁蓁忽然想到，地上的這些藥瓶，看起來都不是新的。

也就是說，阮林江並不是因為和她賭氣，才買了這些藥物想要傷害自己。

這些藥物，本來就是他的。

“不是。”他的情緒再次低落下來，聲音低沈得猶如一潭絕望的死水，“是我配不上你。”

“你胡說什麽……”葉蓁蓁看著他這個樣子，鼻頭控制不住地泛酸。

她坐在地上，邊哭邊說：“你那麽好，怎麽會配不上我？”

“我真的有那麽好麽？”他的臉微微轉向了她，卻還是不敢去看葉蓁蓁的眼睛，“不，我就是個騙子，是個混蛋，我是個人渣！”

“我不許你這麽說自己！”葉蓁蓁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，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，可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。我願意和你一起承擔，所以你能不能別什麽都一個人扛！”

葉蓁蓁說完後，阮林江又很久都沒有說話。

許久後，她才聽到他低沈的聲音：“可是我不想讓你和我一起扛。”

葉蓁蓁感覺到，他好像是在哭。但是為了保全他男性的自尊心，葉蓁蓁假裝沒有發現。

她又拿起地上的藥瓶，仔細看了看。

除了常規的安眠類藥物外，有一個小藥瓶上面寫有英文，看起來應該是進口藥。

葉蓁蓁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的醫學知識……結合上面簡短的說明，推測出了阮林江的病癥。

bipolar disorder。

狂躁抑郁癥。

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，這種病癥比一般的抑郁癥更為覆雜。

患病者經常會感到極其無助，對生活失去一切興趣，這個時候的表現和抑郁癥患者類似。

可有時候，他們的情緒又會突然失控，表現得非常激動，一日之內情緒可以數度起伏。

就像個瘋子一樣。

葉蓁蓁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，為什麽阮林江的條件明明那麽好，卻常常感到沒有安全感。

她也明白了，為什麽他一直說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，而且必須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。

軍訓那時候，他明明吃了醋，卻還要跟她道歉。當時她就覺得哪裏不對勁，可是並沒有往深了想。

現在看來，果然一切的果，都必然會有一個因。

阮林江的因，就在這裏。

想通了這些之後，葉蓁蓁長長地吐出口氣，放下了手中的藥瓶。

阮林江和她認識六年，戀愛八個月，葉蓁蓁從未見過他發過病，頂多是偶爾有一點不對勁而已。

這次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，八成就是因為藝考壓力太大，又看到江宇昂轉來了長青，對她餘情未了，所以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。而她又不能理解他的處境，一個勁地把他往外面推。

對於阮林江這樣本來就非常沒有安全感的人來說，他一定會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，無法讓自己冷靜。

所以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。

這件事情當中，葉蓁蓁固然有錯，可阮林江的隱瞞才是主要原因。

要知道葉蓁蓁是以對待正常人的方式來對待他的。如果葉蓁蓁早就知道他的情況，先前肯定不會那麽咄咄逼人。

可是葉蓁蓁知道，現在不是討論對與錯的時候。

誰對誰錯，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先度過眼前這一劫。

眼看著阮林江一直采取回避她的態度，葉蓁蓁沒有辦法，只能主動打開話題，試圖解開他的心結。

她告訴自己不要哭，一定要冷靜。

她用袖子抹幹眼淚，盡量用一種平和的語氣問他：“你說你現在不想和我一起扛了，那你當初追我的時候，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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